花不语你

可能会遗憾但绝不会后悔

《画堂春》摘录

多少年过去,任歌行总是记得的。此时恩仇刚刚掀开一角,爱恨尚未标榜姓名,三山六水还未踏遍,多少歌哭尚且遥遥,故事也才刚刚提笔。

面前人粲然一笑,如满天星河。




那地方从来不缺各种响动,悲与欢,歌与哭,切切丝竹与曼声婉唱,浅笑低吟与忍痛惨呼都缠在一块儿,淹在血色的酒污里,没完,完不了。




杨晏初闭上眼睛,纵身跳了下去。他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在那之后的很长很悠远的岁月里,时光却赋予了这一跳许多意义,后来想想,居然有点浪漫。

像瓜熟蒂落,像飞蛾扑火,像倦鸟归巢。

他落入了一个稳而有力的怀抱。




这人山高水远,踏歌而行,剑如清风心如明月,给他温柔,给他理解,给他宽容,给他一片赤诚的真情意,告诉他只要你的心是干净的,泥就脏不了你。




他总觉得杨晏初意有所指,一时间却也反应不过来他什么意思,他抬起眼看杨晏初,杨晏初却没有看他,低着头,道:“得空你教教我吧。”

任歌行不知道怎的,心突然跳空了一拍,突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锅里的沸水热油滚滚的,吵吵嚷嚷地扑着,咕噜咕噜地热闹欢快地冒着泡。

烟火总不管人间事。




世事就是这样,你看他风姿迢迢少年剑侠,多少男男女女望着他的背影心生绮念寤寐思服,结果这人只顾着为了躲一根胡萝ト转着圈儿吃卷饼。

气人。




马车再次缓缓而动,绿杨阴里踏尽落花。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奔腾的马蹄声如同飞扬的游气,和着轻尘环抱着马上的一双人,小镇的街声渐渐远了,任歌行轻装快马,抬手摘下枝头一朵茉莉花,回手递给杨晏初。

杨晏初正赖赖叽叽地粘在任歌行背上,手一刻也不想离开任歌行的腰,夹了那花儿顺手别在任歌行的腰带上:“这花衬我?”

任歌行顺口秃噜了出来:“什么花也衬不上你我觉得。”




“没关系的,”杨晏初接过了话头,笑道,“过了这个村还有下个村,柳暗花明又一村,每一个村我都开店。”

他说:“我一直等你。”




杨晏初道:“有所爱,有所恨,有所思,有所信,这四个一定要占一个,人才有活下去的理由。干古艰难唯一死,其实也不然。有的时候,死是最容易的一件事。”




他说:“不仅是因为有所爱,还因为这个我爱的人,让我开始相信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糟糕,让我开始对余生有所期待。”




任歌行这人,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习惯站在他的身后或者对面,第一次被人这么放在心尖上疼,被人当成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捧在手里呵着,连个烫点的碗都舍不得让他拿,被人仰望也被人宠爱,这感觉太消磨人的志气,自以为刀枪不入的一身铜皮铁骨从骨头缝里开始漏风,一节一节丢盔弃甲地全都酥了,他不再说什么,张嘴咽下了一口热粥,撒娇一样咬住了瓷白的汤匙。




如星河长明,彩云逢春,有爱怜有冲动,再也忍受不了哪怕一刻若即若离的暧昧,想光明正大地沉溺在这个人的温柔里,也迫不及待地将一颗心双手奉上。

要是能规行矩步,也许就不算人间情爱了吧。




彼时燕啭莺啼,春光正好,柳丝长桃叶小,风月像戏文里一样宛转而多情。小庭深院里的两双人都像戏文里一往而深为情生为情死的杜丽娘,在满院东风沉醉中一晌贪欢。在之后的许多年里,每当再次听到这段《惊梦》,他们仍然会以不同的心情同时想起那个春光离离的白日,那时霁月难逢,前事多悲,人间偏有百媚千红。




敬姻缘,敬相思,敬求而不得,敬终成眷属,敬人事,敬命运。

他看了一眼窗外——也敬今天的好天气。

相逢意气为君饮,且作一程把酒言欢。




他喊他的名字,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晏初,杨晏初!”

“任歌行,回头!”

任歌行猛地回过头。

此时又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

情只一字,写尽诗家笔。

任歌行看着他的爱人,杨晏初就站在不远处,隔着涌的人潮,在烟花映彻的夜空下摘下了他的面具,和任歌行静静对视,对他眉眼弯弯地笑着,手里举着一束牡丹花。

像喧嚣世界里一场让他几欲落泪的暌违多年的美梦。




杨晏初笑道:“世不可避。想到是跟你一起,就没什么让我害怕的东西。




他从没有任何一刻像那时一样刻骨铭心地感受到自己被人爱着。

从前的二十五年人生中,他从未觉得如此宁静而餍足。任歌行就这样搂着杨晏初静静地躺着,放任思绪散开。一刹那他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他想带着怀里的人春天去看洛阳的花,夏天去喝巴蜀的酒,秋天去骑塞北的马,或者去看落叶满长安,冬天呢,冬天就像现在这样和他赖在被窝里,哪也不去,屋里红泥小火炉,任它风雪催人老。

世间风月,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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