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语你

可能会遗憾但绝不会后悔

《招魂》摘录

外面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男欢女爱,柴米油盐,他曾经一一经历,而如今全部与他无关。

真是万家灯火都照不亮他一张侧脸。

茫茫人世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得见他,也是高天寂寞。

我看着他,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这是俗气又让人留恋的人间




与性别无关,那是纯粹的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一样的高谢风尘,精神撒落。




很多年后当我再次想起这个画面,青丝与白衣,水光与晚霞,风声与鸟鸣,依然伴随着他突然的俯身一吻,飒飒地在心头鼓荡。




对他的悲伤,对我的悲伤,甚至悲伤本身,都那么浓烈,却浮光掠影,乍起乍落,只在我的心里留下刺痛的余音。




云玉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凑到我耳边低声道:“我心里恐怕是一点缝隙都没有的。”

他的脸离我很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双眸溪水一样清澈,我的整个人都映入他的眼中。

他用那样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我,让我一瞬间读懂了他不肯宣之于口的一切。

我心里被你塞得满满当当,哪里还能有一点缝隙呢。




古今中外的伟大爱情中,有人把爱人当儿子看,有人把爱人当爸爸看,有人把爱人当朋友看,只有云玉咔嚓一声横空出世,他把我当猪看。




他面露难色,吞吞吐吐:“不是,就是……行吧,我直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像是一腔的暗流涌动终于找到了突破的闸口,我低了低头,心里像有一面鼓被人重重地敲了下,咚的一声,沉寂在身体每一个细胞里的静水流深此刻突然被这一句话激荡成湍急的川流,我的心跳骤然快了起来,血和脑浆同时沸腾,周身的毛孔都在风里微微战栗着,而那微凉枯黄的风也像是隔世经年——

恍若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于是我跺了跺脚,干脆利落地答道:“是啊。”

我说:“你才发现啊。”




大概是终于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爱着自己的人,就像登上一直等着自己的车。




“你这么好一人………一鬼,长得好看知书达理,谁看谁不喜欢啊,我就想和你过一辈子,这有什么问题吗?你想让我过的人生,那不叫安稳的人生,那叫没有你的人生。别闹了啊,跟我回家吧,今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有心理准备了,我这儿都铺好路了,”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就看你什么时候收拾收拾东西搬进来了。”

我上前一步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说:“跟我走吧……我很想你。”




他拈了瓣橘子塞进我嘴里,我一口叼了,下巴顶着他的肩窝,一下一下地嚼,炖肉的香气慢慢地从锅里渗出来,勾着人疲惫饥饿的肠胃。天色渐渐地明了,外面隐隐约约有了街声,我的脸贴在云玉的后背上,偏头静静地看着窗外,世界正在渐渐苏醒,赶着上班的男男女女形色匆匆,偶尔有一两汽车鸣笛的声响,小区里的大爷大妈好像比我们起得还早,遛弯的遛弯赶集的赶集,小贩的摊子已经支起来了,煎饼果子豆浆油条的摊儿在凛凛的清晨冒着香香的白烟。

柴米油盐触手可及,山河云月也遥遥在望,这是值得期待的,我们即将共度的烟火人间。




云玉看表情好像是思想斗争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撅着嘴亲屏幕这个动作挺傻的,最后还是闭了眼轻轻地啄了啄。

一如他曾经的许多清风一样发乎情最终因为我而没有止乎礼的吻。




自从看见了他的那句话之后,我满脑子都是“我要见他”。

我一定要看到他,别说坐三个小时的车,就是坐三天三夜火箭,外头刮风下雪下冰雹下刀子,我也得回去,我想见他。

我从来没有这种冲动,有这么一个人,他一句话,关山难越,凛冬风雪,我就可以怀着一腔傻小子睡凉炕的热血,马不停蹄地奔向去见他的路。

头脑都发热,心跳也快,我在行人稀少的路上放肆奔跑。




我连夜冒着风雪,奔向一个年三十晚上因为我一句话就跑去买羊肉卷的人。

我拉着他的手,边走边低头笑:“咱们俩呀。”

他跟在我身后,像是被我感染了,语调也有了轻微活泼的上扬:“什么?”

我嗷一嗓子,喊亮了楼道的声控灯:“天生一对!”




他说:“柏舟,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和你有以后。”

他说那句话时的语气和神态让我心疼,也让我勇敢。

我俯身抱住了他,抱住了我全部的软肋与铠甲。

他向我期许了未来,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我无所畏惧。




我想记起那些悲欢爱恨,那些离乱与死亡,最初相遇时交错的目光,我想记起那些碰不得也扔不掉的前尘往事,记起最初的最初,当死亡还没有夺取我的爱人的呼吸与心跳时,他不谙世事的鲜活模样,他在春风中阳光下的笑貌音容,我想记起缘起时相爱的那些温柔岁月,尽管它们最后以死作句读,我想记起那些被史书遗忘,被岁月遗忘,甚至被我们两人遗忘的短短几十载的春与秋。

蜡烛幽幽燃起,云玉的手骤然缩紧扣着我的手生疼。我在看向镜子的那一瞬间默默祈祷——

三世十方诸天神佛,请垂怜一个卑微凡人的祈愿,我想我的爱人,可以不必再忍受缠身的怨念,能在阳光下牵我的手,我和他不必隔着生死和阴阳,能在庸常的人间平凡地相爱,哪怕用我余生中所有能够给予的和值得放弃的去还愿。

只要明天,他能和我一起回家。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仓庚階階,卉木萋萋,春日里沾着杨柳绿意的清风从半开着的窗子里柔柔地吹进来,拂过相视而笑的少年人的脸颊。

他们都忘记了,这才是此生初见。




云玉有心逗逗他,破天荒地油嘴滑舌了一回,结果好一会儿才措好辞,笑道:“怎会,洛阳春日桃李满城,只我家院子里有一株是被漠北之人所栽。”

贺兰昭果然歪着头笑起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说话怪好听的。”

新栽的桃树枝头开满了繁茂艳的花朵,远远望去灿若云霞,多年后人移事易,桃树却依然每年都开出艳丽的花,然后结出饱满的果实,云玉总是忘不了当时还是少年的贺兰昭为他栽下这棵树时的样子,倒没有什么桃花树下桃花仙的绝世风姿,还因为干活出了一身汗,脱了上衣,光裸着上身,累了直起腰来,一碗水咕咚咚灌下去,有水顺着他的下颜的弧度沥沥地淌下来,喝完了爽快地“哈”一声,每一朵桃花里都有他的影子,温柔地在云玉窗前晃动。




贺兰昭心情很好的样子,一边摘还一边哼着歌,很悠扬的调子,云玉抬起头,看见那人晃荡着修长的腿,夏末的阳光透过桃树密密匝匝绿意盎然的叶子,筛成了无数金色的碎片,落在唱歌的少年乌黑的头发上。

阳光不太强烈,云玉却轻轻地眯了眯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晃了眼。

他轻声问道:“你在唱什么?”

贺兰昭说:“我们鲜卑的民歌,译成汉话的话……大概讲的是贺兰山的小伙子们年轻力壮,挥着鞭子赶着成群的牛马,拿着焉支花……”贺兰昭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冲云玉挤了挤眼睛,“追逐心爱的姑娘。”

云玉仰视着他,忽然明白自己刚才是被什么晃得心头一动。

那是少年人一树灿若桃花的灼灼风华。




呼啸而过的萧萧风声和少年一起大声叹着笑着。

这之后的一两年间日子过得悠闲又单纯,像春日里用柳叶子吹出的悠扬的歌,溪中月,岭头云,迟迟春日,悠悠长夏与灿灿霜秋,时光对鲜衣怒马的少年人总是格外的仁慈,留给他们足够白日放歌青春作伴的好时节,然而与这漫漫人生相比,终究是太短了,结束得猝不及防。




喝得开怀的两位父亲当即决定趁着喜庆日子补个仪式,当着满座亲朋的面,贺兰昭与云玉并肩跪下去,皇天后土为证,齐齐地对着高堂磕头,站起来奉了茶之后,贺兰昭冲云玉挤挤眼睛,小声笑道:“像不像二拜高堂?”

的确像极了,多年以后的他们再也没有能在昭昭日月之下并肩跪拜的机会,那也许就是此生最接近拜堂的一次,只是可惜,差了一次一拜天地,差了一次夫妻对拜,差了许多阴差阳错地迟了时辰的真心。




当时的二人尚且不知,这镜子有它自己的用法,贸然这样去照,就算有机缘也只能看到一晃眼的镜像,他们看到的,正是千年后,正在使用古镜窥探前生的柏舟与云玉。

当他们看向镜子时,镜子里的人也正看向他们。

而正是因了这面镜子,贺兰昭把手搭在他肩上的画面,在千年颠沛后,仍然时不时地出现在记忆全失的云玉的脑海中,出现在千年后柏舟家的镜子里。

因与果枝枝连连,在悠悠岁月间千回百转,彼时的他们被命运推着,如蝼蚁鱼虫在洪流大海中随波漂浮,他们按着千年后的他们看到的轨迹一步步走下去,无知无觉。




他挤到了一直在带笑围观的云玉身边,把怀里的一捧小绢花结作一束,然后单膝跪地,摘掉了脸上的面具,将花束举到云玉的面前。

人们谁也不把这当回事,都开玩笑地大声起哄,谁也看不到云玉藏在面具之后的,瞬间涨红起来的脸。




云玉僵直地站在那里,头脑一片空白,他完全没办法思考,也不知道怎么回复父亲的问话,他几乎有些凄惶地看着云棣,他想怎么能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半个时辰之前,还有个人在万众瞩目中,在篝火旁跳舞,然后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摘掉了虎面具,送了他一束绢花,上元节还没有过去,篝火可能还没熄灭呢,那束花还握在他手里,怎么,怎么……

上天连这一点点的时光,都不肯给他吗?




早就说不清了。早就说不清是谁先动了心,是贺兰昭在哪一次无心的调笑中先陷进了带笑的温柔眼神里,还是云玉先被五陵少年的潇洒飒拓晃了神,都缠在了少年人的青春韶华里,早就分不开了。




爱能让温和的人变得刚强勇敢,也能让勇敢的人变得膽前顾后,甚至首鼠两端。




如果说贺兰昭和云玉之前的日子是小葱拌豆腐,清水阳春面,清淡而有味,那么自从那之后,时光就是烈火烹油,甜蜜浓稠,年轻人的爱就像他们年轻的生命一样活力四射,禁得住轻怜蜜爱也禁得住抵死缠绵。




风轻轻吹过,猗猗绿竹发出阵阵飒飒的轻柔声响,像是满山甜蜜的笑声。

他们把日子过得太满,没以后没退路一样狠命地爱着喜欢着,就像是有预感,那从暮冬到仲春的短短几个月,是他们短暂人生中仅有的一点甜头。





他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留恋。他强烈地留恋着这个世界,这个还没来得及看到他和他心上人白头到老的人间。

他鲜卑血统,长于北疆,十八岁入洛阳,活到二十六岁,短暂的一生中遇到一个爱得掏心掏肺的心上人,可惜还没来得及娶进门。




四月的湖水浑浊而冰冷,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尸体慢慢沉入湖底,躺在湖底柔软的淤泥里,被飘摇的水草覆盖住伤口和脸颊。浓烈的恨与刻骨的爱抵死纠缠,国仇,家恨,看到爱人尸体的那一瞬间激发的滔天怨恨将准备入轮回的生魂炼成了恶灵。

死别来得太惨烈也太猝不及防,他不明白那个鲜衣怒马醉洛阳的少年郎,那个在桃花树上唱歌的年轻人,那个指天划地信誓旦旦要为他赴汤蹈火的少年,那个上元夜在篝火旁跳舞,揭下面具为他单膝跪地的贺兰昭,那个临行之前给他一夜温存的爱人。一隔着两年七百多个肝肠寸断的日日夜夜,他的书信还夹在他的案底,每个字他都能倒背如流,他满心渴盼着战争结束,他等了整整四年,他以为他一定会回家的啊,再相见他看到的却是他冰冷而面目全非的头颅。

前世的因缘与爱恨以死和血作残忍的句读,时光回溯,新生的厉鬼还记得与生前爱人的缘起是八年前一个清露晨流的春日,那时杨柳春风轻拂脸颊,面前是个俊朗的十八岁少年,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他冲他抱了抱拳,朗声道:

“贺兰昭,见过云公子。”




这个家就像个回忆的博物馆,所有随着那个人死去的回忆都鲜活无比地在我眼前跳动,一一在我眼前复活,唯独那个人没有。




两世他都曾在灯下写我的名字,那么温柔专注的表情,像在纸上摹画心上人的画像。

我一直以为“之死矢靡它”是一句热烈的誓言,没想到是一句悲哀的谶语。




我眼睛这会儿已经肿得不像样了,我顶着一双烂桃一样的肿眼泡去亲他,亲他温热的嘴唇,第一次与他呼吸交缠亲吻他跳动的心脏暖暖的胸口,像迷路的孩子终于看见家里的灯火,羁旅的行人遥遥望见故乡的炊烟,快饿死的乞丐终于讨来了一个馒头,像寒冷的冬夜走过无边黑暗终于跌进一个温暖的拥抱,沉沉浮浮的无边苦海中漂来一碗蜜糖,万箭穿心之后的缠绵亲吻,怒海横波都化作静水流深,我在深情的拥抱和亲吻中明白了爱人的全部温柔与纵容,他的爱他的不舍,他所有浓烈又深沉的心意,他水一样缠绵的爱与刀一样锋利的相思。

他轻声说:“咱们回家吧。”




我没再说话,静静地靠在云玉身上,车外冰皮已解,残雪消融,春树暮云,碧水青空,莺啼燕啭,柳绿花红,我封闭了整整三个月的五感终于打开,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是春天了。

冬天已经过去了。

云玉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温热的肌肤像带着烟火气的平凡日子,我捉了他的手,放在手里细细地磨,看他恢复血色的面容,听他的呼吸和心跳,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宁静踏实,仿佛可以就这样坐在车里,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我近乎示弱地低声说:“以后别离开我。”

求你。

云玉声音放得很低地嗯了一声,坚定而郑重地扣紧了我的手指。

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照理说这种时候 X 虫上脑顾不得想别的,但是在终于灵肉合一的时候我看着镜中交颈的一对鸳鸯,眼前忽然走马灯一样过去了好多画面,从正光年间的杨柳春风天天桃李,到武泰初年的泥销枯骨生离死别,再到今生初见,他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抱住了我,湖光山色里生涩试探的亲吻,北方小城山间的秋夜里我终于承认自己的心意,到后来黄泉碧落,一步一步都是真心。

画面定格在两个人回家的路上,他回首微笑,向我伸出了手:“要牵手吗?”

好风佳月,路灯映着两个人长长的并肩而行的影子,美好的人间朝我们伸开揽纳的双臂,向我们缓缓走来。




云玉转过身来靠在操作台上,微笑着摆了摆手,说:“我看不到你的地方,有它陪着你,这也是我的私愿。”

我没再说什么,在充斥着洗洁精和油烟气味的厨房,和他接了个漫长甜蜜的吻。我知道我的爱人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他就在这里,再也不会消失不见了。

故事讲到这里大概可以告一段落了,但生活总要继续,日子一天天地过下去,伤口总会愈合,等待我们的是漫长又短暂的后半生,它像一条蜿蜒的小路的尽头是两个人共同的终点,虽然有时曲折坎坷,然而总归值得期待。

那之后的几十年里,像无数对人间平凡的恩爱眷侣那样,我们相互陪伴也相互依赖,把两个人逐渐揉成一个,我和他一起上街买菜也和他在黑暗的电影院偷偷接吻,和他一起在火锅店被辣得满头是汗,也和他在冬天因为贪恋被窝的温暖而一起赖床,和他偶尔拌嘴也和他永远恩爱,和他一起享受偶尔出现的惊喜,也和他共同面对必然出现的风浪,和他在琐碎的柴米油盐里十指紧扣,也和他在似火的欢爱里抵死缠绵,那些离离合合磕磕绊绊终究缓缓平静,渐渐地放陈放旧,它们躺在如歌岁月的深处,与我们的呼吸和心跳一起,静静地看细水长流。

很多很多年以后,这条蜿蜒的小路终究走到尽头,那时我们都已经是苍老佝偻的老头了,并肩站在此生的末尾,我和他都仿佛还能看见两个曾经历尽风波却眉眼如故的年轻人,他们并肩执手,走过阳光也走过风雨,终于微笑着一路走来,被悠悠岁月染白了头。




那一瞬间我明白是我着相了。

我的爱人腼腆斯文,平和内敛,但从来都是个勇敢的人。他在知道自己要定亲的那天晚上翻进了我家的院墙,直白热烈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在我表达了需要他的意愿之后义无反顾地牵住了我的手,在感知到我的不悦之后果断选择了出柜。

他一直都是那么勇敢的人,即使有些时候,我没有奢望过他那么做。




我和云玉都不甚在意这件事,不来就不来了,两世的生死经历过,诸刑加身,死别生离,多么撕心裂肺的事情都走过来了,外界的眼光,不公平的待遇,有些事情其实会看得很淡。在这个世界善意的眼神与偏见的目光同在,歧视的行为与温暖的举动并存,主流的声音依然在抗拒着我们,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




“谢谢命运能让我再遇见你,也谢谢你……一直那么爱我。”




他轻轻地勾了勾唇角,看了看我们交缠的手指,又看了看我,然后远远地看向窗外,神色恬静安稳,夏日上午灿烂的阳光在他脸上乍明乍暗,列车隆隆,飞速驶过那些快速逝去的光阴,我也把目光放得远远地,车正在经过一条河流,那水波纹粼粼,安静地散发着金色的光辉。

我忽然想起海子的一句诗: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太阳强烈,水波温柔。”

从这儿往后看,就是余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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